【互联网周刊专稿】季节宛如心境。这是北京自1986年以来第14个暖冬了。
不过,这个暖冬显然不如上一个暖冬来得舒坦。去年的这个季节,兴高采烈的创意与投资家大把的金钱搅拌在一起,编织着热烈的梦想。时至今日,幽默的美国评论家们,仍然使用“资金燃烧率(burn-rate)”度量着商业计划书的可行性,不过,多了一些冷风裹紧衣领时的感觉。
当扛着大旗,风光地引领人们奔向新经济福地的人,脚步越来越踉跄的时候,他们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扛下去;要么降落,再降落,回到坚实的土地上来。
先说愿意扛下去的人
在某次轻松的年终Party上,一位“饱经风霜”的,从ISP到ICP到ASP,从e和i的激情变奏到“模式”、VC的翻云覆雨,都承受着并熬过来的人,开始拒绝讲故事,更拒绝听故事。他要“扎扎实实地”做事。侃侃而谈间,先生掰着指头,细数那些显然已经“被验证过是行不通”的“模式”,比如将电子商务做成满汉全席的“消息平台”,比如将电子商务做成“电子商铺”的在线购物,还有会员制、计点制、折让优势,以及谈过无数次的配送与物流。
先生多次用“物有所值”的词语,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注意到一种神态,他依然在希望着什么,依然没有从令人眩晕的,几乎透不过气来的网络旋涡中醒过神来。他极力用自若的语调,像谈论别人的事一样,谈论着互联网、电子商务等等这些其实有点烦的字眼。
美国,硅谷,纳斯达克,除了股票依然在跌之外,尚未给在此的中国人传达任何新的名词。所以,不管反对还是赞成,也不管装作反对、跟着反对还是装作赞成的人,都缺乏必要的理论依据,一如当初一样。
已经举起的臂膀突然之间失去了继续高呼的理由,又不能悄声无息地落下,就这样僵硬地停滞,等待。
将互联网当作淘金的富矿的人,果然被“网”住了——不止是钱,更是一种习惯性的思路。
他们依然有强烈的优越感。他们依然认为,这必将担负起“拯救和改造”经济学、“拯救和改造”传统产业的重任,只是这种激情遭遇了暂时的困惑。
再说另外一种心情
另外的一些人则不是如此。在另一次连赶两个年终专题会的第二个会议上,“诸葛亮”出场了。
有人用先知的口吻教导那些冬日里嗷嗷待脯的网站,教导那些试图一夜暴富的投资家,“还是”不要低估传统的力量,不要忽略“现金流在哪里”的问题。
当赢利的迫切性和财务状况的尖锐矛盾教训了CEO,CFO们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原子而不是比特的力量,看到了买卖原子比买卖比特来得真实。用“淘金/送水论”诠释互联网经济学的人似乎受到了愚弄,送比特之水其实与淘比特之金无异。
然而,假设或者前提并没有受到审判。
这个假设或者前提就是,新的产业注定要埋葬旧的产业。来源于这个假设的使命感依然存在。
互联网的神奇被夸大成为一种与传统产业、传统经济不相容甚至相对立的意识形态,一种批判的力量,一种异己的力量。将一切名词标注以e,就指望能够获得点石成金的惊喜,成为相互教唆的标准教材。
这些将互联网从“一种产业”中拉出来,生硬地按照原子和比特的分别划定了“传统与(后)现代”的边界,划定了原子时代与比特时代,注定将这种划定变成一种鸿沟。
顺便说,当讨论“数字鸿沟”的会议以同样的方式在富丽堂皇的场所进行的时候,在讨论“数字鸿沟”的神态、用语、下意识的冲动,与讨论“注意力经济”、“原子和比特”、“电子商务”的会议本质上并无二致的时候,似乎让人从另一边看到了“鸿沟”存在的理由。
那些被描绘过无数次的财富神话、精英神话和时代神话,事实上都一直存在着两个不同的版本:一个是大洋彼岸的版本,一个是被“汉化”的版本。
这两个版本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汉化”的版本在比特化方面比没有汉化过的版本更加彻底地抛弃(不是扬弃)了传统产业,更加无情地抛弃(也不是扬弃)了被嗤之以“传统”的经济学。
当Bill Gates和Ellison就PC的前途、软件业的前途争论得似乎面红耳赤的时候,假如我们也真以为时代到了一种“非此即彼”的当下决断的时刻的话,正好落入这种貌似水火难容的争论的圈套。
无论巨头们在关于未来发展的方向上有多少针锋相对的意见,也无论巨头们在试图成为时代领袖的时候,会使用多少种激昂的调子,在加紧“制造出一个可供购买的产品”方面,他们是一致的;在盘算推出一个新的升级版本的最佳商业时机方面,他们仍然是一致的。
道德领域的“永无止境”被用来诠释产品缺陷的合理性;拒绝开放源代码被解释成保护创新的权力。但是,另一方面,这些商人,又最爱在这些商业表演的时刻化装成一个率先脱离了传统产业的开拓者、先行者,用“时代”、“新......"的口吻宣读台词。
从根本上说,这些依然在古老商业法则决定的经济游戏里如此这般行事的商人们,根本不能,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另一只脚从所谓“传统”领域抽取出来。他们需要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需要越来越多地听从他们对未来的诠释,理解并顺着这个指向不断跟随的消费者。而且,这个群体越大越好。正如卞之琳的“风景”诗一般,时代先锋们极其愿意充当超然的人,望着那些看风景的人。
由此我想到了溶解和结晶的过程。
为了证明存在,将物质提取出来的办法之一,就是加热,再加热,直到那为数不多的物质结晶在容器的底部。过度诠释网络时代、新经济的文本,就像这结晶的过程一样,为了印证自己的正确,用越来越高的温度,将这个所谓新的时代从其赖以存在的溶液——传统中提炼出来。
然而,富有生机的过程是溶解,而不是提纯。
将互联网放回到它该在的地方去,或许是一个答案。就像大力士参孙,不能离开坚实的土地一样,互联网与新经济,也无法离开被标记为“传统”的此岸。(段永朝)
摘引自《eNet硅谷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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